离开乐园
发布日期:2025-10-15   |    作者:天光编辑部

■乔卞云 修女

      

晨光如薄纱般铺展在乐园的四周,轻轻覆盖在乐园的边界。亚当与厄娃在鸟鸣声中苏醒,那啼鸣已失去往昔的韵律——不再是乐园里永不止息的颂歌,而成了催促流亡者上路的晨钟。乐园的飞鸟振翅时抖落的露珠,仿佛是为永恒纯真陨落而坠的泪滴。他们二人低头检视自己,无花果叶编织的蔽体之物早已枯黄蜷曲,在晨风中发出细碎的哀鸣,仅余几茎倔强的叶脉仍缠绕腰间。初尝羞耻的肌肤在微凉空气中战栗,当四目相对时,他们从彼此眼中读到的不仅是惶惑,更是一种全新的认知——那目光不再如明镜般纯粹,而是蒙上了尘世特有的雾霭。

       亚当沉默良久,忽然开口:“你以后要叫厄娃。”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因为你是众生之母。”(创320)他顿了顿,仿佛在咀嚼这个名字的重量,又仿佛在确认自己的使命,“而我……他抚过自己新长出胡茬的下颌,也将成为众生之父。”厄娃凝视丈夫眼瞳中跳动的火光,那不再是初生时天真烂漫的星子,而是蒙上了一种类似于光与暗交织处于动态中的一种迷雾,时而清亮,时而灰暗。此刻,他们也感悟到:天主的判决里藏着更深的托付——要以相濡以沫的爱为祭坛,以血肉之躯为器皿,延续神圣创造的奥秘。当视线转向乐园深处时,生命树的枝叶正在破晓的天光中舒展,每一片叶子似乎都在书写着召唤的密语。

       他们迈出第一步时,亚当的脚掌被碎石刻下第一道伤痕。疼痛如闪电般窜上脊背,他突然参透“治理大地”的真意——大地将用荆棘作笔,以汗水为墨,在人类的身体上书写神圣的契约。就在接近生命树的刹那,两件雪白的羔羊皮衣闯入视线,它们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像两朵未凋的云。那裁剪的精确令人生畏,每道缝合线都暗合人体的曲线。亚当的手指触碰衣襟时,温意传递到全身;而厄娃则轻轻抚过衣襟,欣赏这如此完美的衣服,既是他们的婚装,也是他们的行装,朦胧中她似乎看见未来祭坛上缭绕的青烟。当他们披上皮衣,柔软的羊毛立刻与肌肤相融,仿佛天主亲手为他们裹上赦罪的恩典,旧约的羔羊祭献,新约的基督救赎,都在天主为他们的婚装上已经悄然埋下伏笔。

       天父的声音就在这时穿透云层:“看,人已相似我们中的一个……”这宣告在空气中凝结成晶莹的箴言。二人都敏锐地捕捉到话语中隐藏的奥秘——“如今不要”四个字里,分明藏着“将来必要”的应许。他抚摸着胸前温暖的羊毛,虽未见宰杀羔羊的场景,却能想象利刃划过雪白喉咙的瞬间,血渗入泥土的瞬间,某种比生命更永恒的契约已经订立。因此,皮衣不是终点,而是漫长救恩史的第一页。

       在相视的刹那,他们此刻所经历的孤独、羞耻、疼痛、乃至微弱的希望,都是那口“生命之气”的真正觉醒——他们不再是懵懂的受造物,而是真正“相似天主”。从“有灵的生物”到“活出有灵的人”,再到“属神的新造”的路途仍漫长,直到那位自称“生命之粮”者来临,用伤痕累累的手掰开自己如掰开乐园的禁果。此刻的禁令不再是束缚,而是指向未来的路标。

       乐园的门扉近在咫尺。最后一次回望中,那流淌清澈的溪流,那结满珍果的树木,那曾经无忧无虑的晨昏……一切都在晨光中渐渐模糊……晨雾渐渐模糊了这些景象。不知何时,一个同样用羊皮缝制的包袱静卧脚边,里面除了饱含阳光的果实,还有用无花果叶包裹的种子——麦粒如金,葡萄籽似血,每颗都封印着未来的丰收图景。亚当拾起时,厄娃的手指抚过包袱褶皱,触到某种湿润的温暖——或许是晨露,或许是天使打包时滴落的泪。

       他们终于领悟,离开不是终结,而是更神圣的相遇的开始。想到此,厄娃轻轻挽住亚当的手臂,而亚当也握紧她的手。他们的脚步踏出乐园的边界,身后的门缓缓闭合。在最后的缝隙里,他们听见天主对革鲁宾天使的低语,另一位持着火焰剑折射出的七彩光晕。风送来断断续续的对话:“……直到那称为‘厄玛奴耳’的来……”。

       此刻,他们的瞳孔已适应尘世的光线。前方展开的大地布满沟壑与山峦,每道褶皱里都藏着等待破解的生命密码。东方的天空正泛起鱼肚白,第一缕真正属于人间的阳光刺破云层,为两个流浪者的背影镀上金色的轮廓——那是最初的十字架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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