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

　　“你说面对我的骨灰，堂里会有人哭泣吗？”刘旭东问。

　　“一定会的。”

　　“你说我们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和努力，值得吗？”

　　“值得！”

　　“那我就欣慰了。”

　　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冬天到了。那是2008年的冬天，是北堂27期慕道班进行中遭遇瓶颈的时候，填表准备领受洗礼的人数在达到一个高峰之后突然出现了大幅的回落，大家已感觉力不从心。

　　2016年1月26日早七点，北堂的大屏幕打出了字幕：“刘旭东教友摆安所大弥撒。”短短七年之后，我们已天人永隔。

　　“刘旭东老师是值得我们尊敬的老师，在他领洗之前，他身上有着属于知识分子的那种傲气与酸气，如何把作为北堂15期慕道班学员的他领进信仰，让当时的慕道班老师们费劲了心思，但天主要用他，于是事就这样成了。他被领进了信仰，那些属于知识分子特有的所谓毛病也在天主的召叫下得到了改变。在短短数年之间，变化颇大。”刘永斌神父如是说，“后来，他成了27期慕道班的班主任，那一期的领洗人数不仅在北堂、在北京教区来说也是一个传奇，三百多人的领洗记录至今无人可以超越，他以自己的努力将这些慕道者带到了天主的台前，而不是带到了他自己的身边，他是值得尊敬的老师，他是值得敬佩的表率……今天在这里，我们为他举行摆安所大弥撒，我想在天国一定已经预留了属于他的位置，他也必将在天国获得丰厚的赏报，因为他曾以自身的努力而成为天主喜爱的儿女，为天主做出了最好的见证……”

　　刘永斌神父在讲道台上娓娓道来，把在场所有27期慕道班老师的思绪又拉回了七年前那并肩奋斗的岁月。忽然间，我想起了27期慕道班开班之时刘旭东所讲的那番话：“当年远洋海外的岁月，曾经有一位外国神父说过，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一个人不信耶稣，就是你们这个船长，当时我嗤之以鼻，却没有想到今天我会在这里接受信仰，并且还成了27期的班主任。四年前的15期慕道班，当年领洗的前夜我的心里还在挣扎、还在权衡。最初坐在教室里记笔记的时候说句实话，我看不起这些人，好歹我也是一个硕士生导师，跟这样一群文化不是很高的人坐在一起，我觉得丢脸。站在讲台上的神父又有什么学历，说句不好听的，你算老几？然而有一天这位神父打了一个电话给我，确实让我感动了。他说，作为神父，有没有耶稣他也没见过，但耶稣在他心里，他能够感受到。然而话说回来，对于我们来说，将来都得走，如果没有，你也没损失什么；如果有，你不是亏了？我就这样领洗了。那一年的圣诞节我负责看守圣堂正门，大门开启的那一刻，远远的人潮涌入了院内直奔圣堂，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年轻母亲怀抱着婴儿，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迎接圣婴的来临。我不由得想到近二百年以来世界知名的科学家90%以上都是基督徒，包括牛顿，包括爱因斯坦，他们不是傻瓜，尤其后者奠定了现代物理学的基础，可以说是开创了一个时代，而信仰毋庸置疑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他们是虔诚的信徒，就像那一天汹涌的人流当中很多人用一生去寻求天主的道路，我曾经质疑那些年轻人不去做他们的事业却跑到这里耽误时间，我曾经疑惑为何痛苦的人们在这里特别的多，原来这里才是真正的归宿。那一刻我的心里才真正踏实了，原来圣神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这里。天主在上的时候什么博士、什么文盲都是平等的存在，都是平等的生命，都是天主独特的创造，那一刻我也同样开始学着去接纳这里的一切，去感受，去学会，学会谦卑”。

　　就像刘旭东所说，他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回应了天主的召叫，而天主拣选每个人的方式是不同的，天主一直都在，只要你用心去倾听，去感受。用天主给你的“爱”去爱身边的人，“爱”在这里，在第27期慕道班，在那四个月中，不是空谈。在把天国的福音带给这些慕道者的同时，我们这些慕道班的老师，也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救赎。

　　在那四个月中，我以自己的笔触忠实地记录下所发生的一切，然而在需要发表之时各位老师却多次劝我作罢，“该多写写大家，我们做的都是些份内的事情，仅此而已。要多去写大家的努力，这是一个团队，大家做的更多。”

　　当初在组建这个团队的时候，这一点早已成为27期全体辅导老师的共识，做好我们作为一个基督徒应尽的本分，在圣诞节之前尽力把一批慕道者们带领到天主的台前，我们无需彰显个人的荣耀，光荣，应归于上主。

　　虽然这样，我还是记下了很多，哪怕仅仅是一份记录，也记下了这些老师们，为慕道者们，为27期，为光荣天主的圣名，所做出的一切努力。这里不是天堂，不是地狱，是真实的一个人间，这里也有尘世的一切，至少这里的人们懂得卑微，懂得自我的渺小，乐于奉献，乐于倾听，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信仰并不是照本宣科的条条框框，信仰所需要的，是一颗真诚的心。

　　因为这里，是上主的国。

　　在这里，没有一分钱的报酬，这里有的只是奉献，无休止的奉献，我们的赏报在天上。只要人同此心，这里，就是天国。

　　就这样，在刘旭东的带领下，27期慕道班的全体辅导老师用自己的百倍努力去为每一个慕道者指引天国的方向，大家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坚守着对于信仰的忠诚，信仰已经改变了人生……永远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对于把大家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的刘旭东来说，我不敢说他已拥有了基督的形象，然而当我看到太阳的光华透过彩花玻璃把斑驳的光点散落在他充满喜乐的脸上，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曾经沉重的羽翼竟然可以如此这般，就这样，化作天使的翅膀。

　　2008年12月21日清晨八点的弥撒中，满场的白衣和烛光是如此圣洁，穿越了千年的期待与憧憬在这一刻与天主重逢，他们被洗涤，被净化，在主内获得重生！而我们每一位辅导老师，也终于完成了属于自己的救赎。掌声雷动，歌声飞扬，刘旭东代表我们，献上了最后的致辞。

　　“朋友们：再过一会儿我们北堂27期慕道班就要结束它的历史使命了。27期慕道班就今天我们携手共同站在这神圣的祭台前的27期慕道班全体工作人员而言，正可谓像《圣经》上所说的那样：这场好仗我已打完，这场赛跑我已跑到终点，这信仰我已保持；但就未尽的事业而言，27期慕道班全体工作人员将永远在路上！诚然就像后面即将开展的慕道班一定要超越我们一样，我们在试图超越前辈的过程中可以无愧的说：我们尽力了！我们今后将从不同的角度继续支持和关注后面慕道班的工作。正象一个伟人所说的那样：如果我们选择最能为人类服务的职业，我们就不会为任何沉重负担所压倒，因为这是为全人类作出的牺牲，那时我们得到的将不是可怜的、有限的和自私自利的欢乐，我们的幸福将属于亿万人，我们的事业虽然并不显赫一时，但将永远存在。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将洒下热泪。”

　　一切在歌声中结束，等到的，成了神话；等不到的，成了绝唱。

　　那一刻属于27期的所有人，都已悄然泪落。半年来的辛苦劳碌，我们铸造了传奇，306人领洗的记录不敢说绝后，至少是空前了。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气壮山河，有的只是默默的耕耘，无私的奉献，我们只是凡人，有个不平凡的梦想。当下课的钟声响起之时，我们，该放学了。

　　七年之后，当刘旭东的儿子天一抱着骨灰、捧着遗像站在这里，当27期慕道班的全体辅导老师站在这里，当刘永斌神父站在台前，一切仿佛回到了七年之前，只是，已物是人非。

　　时隔七年，又见祭奠。犹记，高谈阔论；犹记，对酒当歌；犹记，授业解惑；犹记，笑貌音容。

　　旭东兄，一路走好！

　　再回首，曲终人散，那七弦——曾为你而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