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升

父亲30岁得子，他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我。哪曾知，一个无用之才的诞生，父亲却视若珍宝。父亲虽然从未打骂过我们，但是，他的眼神比打骂更严厉。

       儿时，父亲教我背《三字经》、《百家姓》，他笑逐颜开，我欣喜若狂。他的眼神是喜乐的，肯定的，像深邃的湖水，让我好奇，叫我联想，他就是我整个的世界。

       当我写出自己的名字时，父亲的眼神里，弥漫着从心灵里荡漾出来的光彩，是期待，是鼓励，闪烁着希望的光芒，隐藏着无尽的学问，点亮了我的人生。

       当父亲阅读我的作业或考卷时，目不斜视，那样的专注用心，没有一丝杂质，充满了喜爱与陶醉，总是摸摸我的头，笑笑，那一刻，好开心，好温暖。

      当我犯错误时，父亲的眼神能把我的心身穿透，像打冷战，他的眼神威严且灵力，直视令我恨不得赶紧离开，奇怪的是，先离开的总是他，他转身一次，我长大一回。

       当我撒谎时，父亲眉头轻皱，眼神像锐利的剑，叫我不敢直视。他带着不确定的审视和质疑，好像能看穿我的心底，洞察我内心的秘密，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当我灰心丧志时，父亲坚定的眼神透露出的是关爱，让我不再失望和害怕，他用眼神告诉我，自强不息，知难而进，他的眼神融化了我心中的冰霜，让我向往，令我感动。

      当我首次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时，父亲的眼神如星辰一样璀璨，流露出无限的爱恋与憧憬，激励着我，牵引着我，让我去探索，去追求。

       当我走进教堂，故意在他面前一晃，父亲的眼睛一亮，喜悦弥漫了整个教堂，他的眼神深远而神秘，深藏着无尽的秘密和情感。让我兴奋，叫我留恋。

       当我拿到驾照时，父亲的眼神明亮而祥和，带着飘飘欲醉的神气和自信。我能读懂他的意味深长与心领神会，他的眼神沉淀着岁月的智慧与长者的风范，像一本厚厚的书，吸引我去聆听，去关注。

       当我在教学上有成就时，父亲的眼神流露出满足与自豪，蕴含着远见与底气。仿佛在说：“你努力了，应得的荣誉”，透露着肯定的神采，赞赏的光芒。

       当他翻阅我出版的书籍时，父亲的目光持久锁定在文字里，传递出各种各样的情感与信息，给我无尽的力量，无论我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他爱怜的注视，给我安慰，给我勇气，给我信心，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去解读，去感悟。

       令我终生难忘的是，父亲病重期间，抬眼看着我说：“治不了了吗？”我低着头说：“不是治不了，是不好治。”父亲那悲悯的眼神告诉我“不治了”，他那放弃的眼神，顺命的选择，一次又一次地刺进我的心，拯救他的呐喊，在我心中滴血。

        父亲低落的情绪，软弱无能的眼神，道尽了无声的告白。从此，我再也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一个月后他谢世，时年81岁，至今13年了。

       春天的灯台灭了，疲倦的我入睡了，父亲的眼神依稀还在，宛如两颗不灭的明星，为我指路，给我光明。